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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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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的鎮子沒了白日的暑氣,街頭巷尾的人又多起來。

吆喝聲、談天歡笑聲、麻雀在墻檐的喳喳聲,交織在一起。

天邊晚霞漸收,微風一吹,送來兩側院墻間一簇簇攀爬出來的清甜花香。

桑荔敏銳察覺到,小眠的情緒突然又低下去,一路上都試著哄他,可小眠就是理也不理。

她只能輕嘆口氣,他就是個小別扭啊。

次數多了,桑荔逐漸意識到,似乎每次越是關切他、待他好,他反而越是透著股郁郁的冷淡。

換做旁的人,竭力待對方好,卻總得不到正面回饋,一定會失落會沮喪,也很難再堅持下去。

但桑荔不會,因為她心裏的歉疚太深。

相比較她曾經做過的事情,不管小眠怎樣鬧別扭怎樣冷淡,都算不得什麽。

早間一起用完早飯,曲清眠去了私塾,桑荔清理水果、給下午出攤做準備的同時,還抽空研究怎麽用有限的材料來做蛋糕。

小眠的性子,不管買什麽送給他,多半都是興趣不大。

倒不如自己動手,用心給他點驚喜。

蛋清手動打發成泡,是件體力活,材料工具有限的情況下,第一次試驗做出來的蛋糕不僅賣相差,味道也屬實不怎麽樣。

桑荔沒有半點洩氣,至少今日的嘗試,讓她知曉把面粉用小細篩,篩一篩,做出來的會更細膩。

還有不斷改進的時日,她相信最後做出個簡易蛋糕來,不成問題。

何趙幾個人到的特別晚,夫子都已經開始抽查背誦情況了,他們才垮著臉姍姍來遲。

可能是每日罰站、偶爾罰抄習慣了,虱子多不怕咬,夫子叫住他們,說要談談的時候,幾人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。

學堂裏有不少人都在幸災樂禍,壓低聲音議論著。

陳三石昨日磨磨蹭蹭的走,沒看到曲清眠被圍堵到巷子裏,但他話多,跟大多數人都熟識,所以今早來的時候聽說了這事,“何趙他們太囂張了,欺負過不少人,是該挫挫銳氣了,大家看到也都高興,你呢,心情有沒有好點?”

曲清眠沒什麽反應,何趙他們如何,他不在意。

陳三石發覺自己挺怪的,跟其他人很快就能勾肩搭背,而這個同桌對他從來都是愛答不理,他卻反而覺得這人挺神秘,哪怕是自問自答,他也挺樂意。

兩日後,到了小測。

夫子托著考卷進來,學堂裏頓時垂頭喪氣趴了一片。

“打起精神,”夫子拿起戒尺輕敲,“這樣的小測,往後會越來越多,你們要盡快適應,並且下個月,就是整個書院的大考,多多抓緊,切不可懈怠!”

一個個頓時更蔫了,臉上的表情就跟放到烈日下炙烤、已經失去水分的鹹菜般,皺巴巴的。

要說唯一沒什麽反應的,也就曲清眠了。

甚至是對大考有所期待,按照夫子的說法,他順利通過就能進入內舍,學到更多,還能去藏書院隨意借書。

陳三石捧著考卷左看右看,遲遲不能下筆。

這怎麽還腦子一片空白了呢?

在他好不容易落筆,硬著頭皮作答時,曲清眠舉起手,已是答畢。

“……”陳三石突然覺得壓力好大。

立秋這日,小測考卷已經評完。

陳三石看著自己面前那張畫滿大叉的考卷,已經隱隱感覺到屁股疼起來了。

這回去後,鐵定要挨揍呀!

他偏頭往旁看一眼,少年的考卷整潔如新,上面都是圈,連一個叉都沒有,甚至夫子還留了誇讚的評語。

意料之中的第一名。

而陳三石,倒數第二。

心裏苦,這簡直就是水深火熱啊,私塾的日子可比烈陽下幹活還要難多了。

陳三石愁眉苦臉的,那張總是閑不住的嘴,也安靜下來。

江柳歆第二名。

她已經不再沖動的靠近了,大多時候只是關註。

也清楚大考之後,有晉升內舍的機會。

他一定有那個實力去,所以她需要努力。

十幾歲的少女正是愛美的年紀,以前江柳歆每日花很多功夫在梳妝打扮上,但現在她的心思全都是學習,用廢寢忘食來形容都不為過。

何趙用書壓住考卷,一腳翹起,偏頭看向右前方,能看到江柳歆垂著頭、一筆一劃認真書寫的模樣。

目光始終追隨著的人,有了什麽樣的變化,因為誰有的變化,一目了然。

身邊幾個少年半點不察,還在記恨著教訓人沒成,反被夫子罰了的事。

“何兄,我知道那小子住在哪,我們幹脆——”

啪!

何趙將手扣在桌上,發出一聲清脆的響,“我們來私塾,是為了念書。”

“……”

幾個少年楞住,瞪著眼睛白日見鬼般看著他。

然而何趙還嫌不夠,他很煩躁的擡指又扣了幾下桌子,繼續說道,“爭取早日升到內舍。”

“……”

死一般的沈寂。

良久,有個少年忍不住開口,“可是何兄,你這次小測,拿到的是倒數第一啊。”

還想升入內舍,這,這不是癡人說夢嗎?

“學!”何趙眉毛濃黑,暴躁的快要豎起來,“從現今開始好好學!你們一起!”

幾個少年瘋狂搖頭。

“我們為什麽要一起學?”

“是啊,能識字就夠了,用不著進內舍。”

“我念書有幾斤幾兩,心裏門清,我們就——”

剩下的話,在何趙的怒目相視下,默默咽了回去。

夫子教讀,信步走上一圈,發現最讓他頭疼的幾個少年,竟然抱著書搖頭晃腦,學得很是認真。

覺不睡了,小話也不講了,還積極的不恥下問,夫子很是欣慰,認為先前那次談心發揮了效用。

下學的時候,曲清眠剛走出去,便看到涼陰底下,正等著他的人。

她今日來得格外早,眼眸帶光,笑起來比身後一簇簇盛開著的薔薇花還要嬌艷。

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?

曲清眠心思一動,他想起那晚,她說往後把立秋之日,定為他的生辰,每年都要給他過。

桑荔想著給他個驚喜,一路上都沒提生辰的事,到家後又找借口說菜賣光了,晚間少做點。

少年坐下看書,脊背挺直,像一棵沈默的松,他聽著後面庖廚裏的響動,一個字都看不進去。

生辰,他是從未過過的,也不知道別人過生辰是怎樣,應該,很熱鬧吧。

她真的變了很多,上一世,她從未給過他這些。

本該不屑,但心口上到底像牽扯起一根線,懸起來、繃緊,抑不住的隱有期待。

飯桌上,桑荔給他盛湯,“夏日天躁,少吃點飯,咱們喝湯。”

喝湯不管飽,還容易消化,方便給飯後甜點騰肚子。

曲清眠沒說什麽,垂下眼睫,順從的接過青藍色陶瓷碗。

少年模樣清雋,慢條斯理的吃東西,實在是件賞心悅目的事,桑荔心裏很高興。

第一次穿書,小眠只會捧著碗埋頭大吃,又急又兇,安撫他還會發出護食的低吼,那時桑荔又嫌棄又害怕,耐著性子磨了好幾個月,他才願意聽從學著用筷箸,但別說吃相了,碗筷的敲擊聲都能成一曲交響樂。

而這第二次穿書,從暗場買下他起,那股野獸般的習性不見,已然像個人樣了。

如今去私塾有段日子,夫子也會教習行為禮節,小眠張弛有度的舉止,再加上本就有的精致容貌和清冷氣質,讓他看起來愈發像是哪家大戶人家精養出的公子。

這些改變,都說明他正在不斷融入,一切都比預想的還要好。

桑荔相信,只要一點一點的去轉變,小眠將來就不可能瘋魔般屠戮無盡。

院子裏有蛐蛐叫個不停,外面大樹底下有不少搬著躺椅出去納涼閑話的人,晚風習習,穿堂而過。

桑荔小心翼翼捧出嘗試十多遍,才成功做出來的小蛋糕。

她當然舍不得在上面插蠟燭,害怕弄臟,象征性燃起油燈擺在一邊,欣喜的托著下巴招呼,“小眠,生辰快樂!你又長大一歲啦!”

晚飯那會,曲清眠就猜到她還做了什麽吃的,目光掠過去,是個圓圓的東西,半個西瓜大,最上面一層乳白色,綴了切好的桃肉和集市上很難買到的櫻桃,然後下面是看起來松軟、淺棕色的餅?

他從未見過,對口腹之欲也並沒有什麽興趣,淡漠道,“這有什麽意思?”

曲清眠自己都沒察覺,語調裏帶了情緒。

似乎在失落,期待好半天,不過是吃的?

可到底想要什麽?

吃穿玩樂,他似乎都沒有半點興趣。

桑荔說:“不是要有什麽意思,這個叫蛋糕,在我的家鄉,生辰吃蛋糕是種儀式,代表著祝福,親近的人伴在身邊,一起分享的喜悅。”

她說著往前一趴,壓低聲音像在說秘密般,“而且你還可以許下生辰願望,一定可以實現的!”

就算老天不幫你實現,我幫你。

桑荔眼睛亮晶晶的,捧著臉灼灼看著對面的少年問,“小眠,你的願望是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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